夜思 | 杨笠向左,李雪琴向右

脱口秀大会》第三季结束了。这个今年笑声不断但并不算火爆的节目,大家也许连总决赛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,也并没有记住夺冠的到底是谁。但很多人都记住了两个名字:杨笠、李雪琴。生猛的杨笠小姐,在台上三分讥笑七分讽刺地说出了那句传遍微博的金句:「为什么男人看起来明明那么普通,但是他却可以那么自信」。好家伙,所有男男女女都被一下子扎得跳了起来。女生们一边“哈哈哈哈”一边觉得大快人心,男生们被这句直击灵魂的吐槽尬得面红耳赤。 而李雪琴,这个东北女生,脸上永远挂着苦哈哈的表情,用又怂又懒的声音道破人间清醒:「宇宙的尽头,就是铁岭」,「你有你的选择,而我选择王建国」。 全世界都在劝你展翅高飞,全世界都觉得你应该去更广阔的大世界打拼,只有李雪琴会告诉你,“嘿,其实你躺平当咸鱼也挺好”。就是这样两个路数截然不同的女孩子,让这个夏天充满了有趣的黑色幽默。让人们知道,原来生活里大大小小的问题被吐槽出来会这么辛辣好笑,平平无奇的人生还能被演绎得如此精彩。所以,杨笠和李雪琴,到底迷人在哪里?

01

如果生活让你苦恼

请看杨笠向它开炮用杨天真的话来说,杨笠身上带有一种强烈的“女流氓”气质。她总是毫不忌讳地对两性之间的话题开炮,那些平常人们缄口不提的事实,在她这里通通成了可以被摆上台面的搞笑段子。她会吐槽某些男生以自我为中心的谜之自信。 她也会洞悉「外貌焦虑」,毫不留情地指出,女孩子们每天都在因自己不够美丽而自卑,但男生们却总能对自己的长相从不担忧。 爽吗?挺爽的。狠吧?也挺狠的。以至于节目掌声雷动的同时,视频上激烈的争吵也一浪高过一浪。

“又是这套,煽动女性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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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喜欢这个女的,只会靠两性话题出位”

“就喜欢杨姐,骂她的人是被戳中了吧”

……

很多人因此说杨笠靠煽动两性对立、讨好女性而获得了“财富密码”。但对于杨笠而言,她的出发点不过是自己平日的所见所闻,只是环境的原因,让这些话被人放大理解了。——她所说的段子,都只是存在于她生活中的烦恼,而被扣上“女性话题”的帽子,也只是因为女性这个无法回避的身份。舞台之外,杨笠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25+女青年。在生活里,她同样在被社会大环境的条框和标准审视着:

遇见漂亮女生会焦虑自己不够好看,因此想拼命在别的地方找补,扳回因颜值丢掉的一城;

一旦工作做得好,就会被怀疑凭颜值甚至是女性这个身份上位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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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二三十岁的年纪,只要待在家里,就一定会被催着谈恋爱结婚;

……

插科打诨里李雪琴,揭露的全是社会对女性的偏见:美貌是她们的唯一拿得出手的价值,而她们的最大成就,就是结婚生子,照料家庭。这些现实中比比皆是却又让人无奈的困境,每个人都心照不宣。但杨笠不沉默,她要用段子把它们标红加粗。她会在台上假装扭扭捏捏地嘟嘴撒娇:“写不出来怎么办?我就晚上去敲李诞的门,敲程璐、王建国的门,一路敲进总决赛——脱口秀敲门人”。 所以,谁说杨笠只针对男生?她根本只是在无差别吐槽,对事不对人,狠起来连自己都黑。网友说:“喜欢杨笠,就是因为她像我身边的爱吐糟的姐妹,作为单身女青年她面对的烦恼和我一模一样。”确实,熄灭台上的聚光灯后,杨笠只不过就是一个叽叽喳喳表达欲旺盛的女青年。脱口秀对她来说,是表达与宣泄的出口,也包裹着她一些狡黠的反叛和野心。杨笠曾说:「我是个对不舒适忍耐度很低的人」,对一些事情有看法,她一会儿都忍不了,不仅忍不了,她还得想办法把它们说出来。她叛逆地想要逃离一切让她不自在的东西。不仅逃离,还得回头把它们吐槽一通。在家吃饭,一家之主一定要坐主位,她不喜欢这个不成文的规定,就故意让妈妈吃饭时坐到爸爸的位置试试;她觉得自己单身很自由,但家里人觉得她惨,会拍拍她的头说:“你要相信你可以的”,这些“鼓励”,反倒让她觉得难听恶心。社会上大家对男性女性的标准不一,她感到不舒服,所以一定要将这些问题摆到每个人面前李雪琴,把它们讲明白了,这样才“带劲儿”。 总有人怀疑她的动机,觉得她在挑起矛盾。但杨笠觉得委屈:“我就是个女的,我不能讲点和女的有关的事儿吗?”杨笠曾这样反问道,“其实我就是想逗大家笑”。杨笠的段子挺好笑的,但仔细想想,如此多人被她的段子“冒犯”到,拼命进行“深度解读”,开启骂战,才是真好笑。02世界要你高飞而李雪琴希望你快乐

与处在暴风眼中心张牙舞爪的杨笠不同,李雪琴总是让人乐呵又舒服。她不催着你努力工作,不逼着你积极乐观,也不用观点占据你的脑袋。她像个老朋友,失意时过来拍拍你的肩膀:“喂,咱俩一起丧一下吧”。凌晨三点,被老板电话连环call,没接电话时老板还以为她“死了”。 她给妈妈打电话吐槽,觉得当上班太辛苦,想辞职回家种地,最终却被当代年轻人「没钱、没地、没退路」的悲惨现状扎了心:

李雪琴:妈,太辛苦了,我回家种地得了。

妈妈:傻孩子,咱家没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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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雪琴:咱家没有,别人家不有吗?我去给别人家种地就行,怎么也比上班强。

妈妈:给别人家种地,那就叫上班!

李诞说过:“只要生活足够倒霉,你是不需要创作的”。所以对李雪琴而言,她不是一个内容创作者,她只是一个分享生活的人。每一场的段子都是现写的,因为她的段子就是她的生活。和每个普通人一样,她也忍受着996,忍受着每天通勤路上没有终点的地铁,忍受着情绪随时的崩溃。大家之所以喜欢她,就是因为她在万人注目的舞台上制造了一个安全的角落,告诉大家:你那些日复一日微不足道的丧气烦恼,是可以被诉说、被倾听、被包容的。它们是重要的。 没有人天生就擅长安抚别人,李雪琴的搞笑,都是从自己的抑郁里掏出来的。她太善于在自己的伤口上画个鬼脸,逗得人哈哈大笑。

她知道「快乐」这个词对那些不开心的人而言有多重要。正是因为在她深陷抑郁时没有得到过正向的反馈,所以才更希望把安慰送达给更多需要的人。于是脱口秀,她开始在抖音分享一些自己的日常生活。时而当宠物达人,时而当时尚达人,时而干吃播,时而搞美妆。配上她可爱的圆脸蛋和东北大碴子口音,总能让人哈哈大笑。甚至她的愿望就是开一家奶茶店,因为「奶茶让人快乐,我就想给人带来快乐」。 李雪琴很丧,却丧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哲学。留学时,当她每天被压抑的情绪折磨,总有人跟她说:“你还是坚持读完得了”。但李雪琴不,她觉得,为什么一定要加油能行?我不行,不行就是不行。她在总决赛里说,当汽车有两条路可以选,左拐也是一种右拐。其实她也让人明白了,“不行”也是一种“行”。人生没有标准答案,不是一定要光芒万丈才算活得精彩。怎么样才算“行”?李雪琴觉得,只要你开心就行。每次听到她那句经典的开场白:「大家好,我是李雪琴,你吃饭没呢?」,就感到莫名安心。全世界都在关心你飞得高不高,而只有李雪琴关心你吃饭了没。

03以截然不同的方式抵达殊途同归的快乐

有一句话说得很好,喜剧的内核是悲剧。从杨笠和李雪琴的段子里, 能窥见许多现实生活中的不如意。她们同样敏感,同样面临着大大小小的困境,同样在用喜剧结构痛苦。而杨笠和李雪琴表达和消解这些痛苦的方式,也有些不一样。一个是狠辣开炮,一个是躺平任嘲。杨笠向左,而李雪琴向右。在现实里遇到不公时,看杨笠的生猛的段子有种不吐不快的爽感。你所有敢怒不敢言的话,她全都抖了出来,给你痛痛快快地解了气。被别人吐槽身材没关系,那些不前凸后翘的身材才是对世俗的蔑视。被人逼婚、问为什么不谈恋爱没关系,你就反问他:“那你为什么没上清华呢?是因为不喜欢吗?”她就像一个直率任性的小孩,不忍耐,不妥协,不按正常路子来。在所有人都被教导要体面、要学会沉默时,她偏偏要跳出来说出所有让人不舒服的事,一边开着玩笑,一边用力挣开那些条框和牢笼。她看见了很多骂声,也有很多人把她当枪使,她也害怕得大哭过,但在台上依然该说啥说啥。就喜欢她那种“我就这样了,你能拿我怎么办吧”的痞样儿,在台上歪着头笑得露出两排牙,像个傻闺女,背后却藏着“温柔一刀”。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活得这么真实,毫不留情地向现实开炮,但杨笠替很多人做到了。脱口秀是她的盾牌,因为她可以把冒犯性的语句都包裹在轻松的玩笑话里;但脱口秀也是她的利剑,只要她把那些审视和条框都消解在笑话里,她就不需要再活成大众意义上的“标准女孩”,获得她所需要的舒适。不拘着自己,不压抑自己,嬉笑怒骂里藏着辛辣的讽刺,是杨笠对抗这个让她“不舒服”的世界的方式。 而李雪琴没有任何攻击性。她永远是一副软趴趴的样子,听她讲话不需要动脑子,只需要准备好口袋收获快乐。我们每天都在被高期望和高标准绑架,仿佛只要你不够坚持、不够积极、不够优秀,就会成为时代的输家。作为北大和纽约大学的高材生,她首先身体力行告诉你,做人是可以“摆烂”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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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雪琴受够了因为名校光环就必须对所有问题上升“价值”夜思 | 杨笠向左,李雪琴向右,也不希望仅因为比较会吐槽,就被轻易扣上“有天赋”的高帽子。对于李雪琴来说,做脱口秀是「我在消解我自己」。「我消解的是外界贴给我的标签,消解的是我所处的环境构建出来的我。我把它消解掉,回归的才是真正的我」。所以,尽管每个人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疲惫的疙瘩,但一遇上李雪琴,这些堪比陈年老酸菜的郁结瞬间被倒腾出来了一大半,连暂时的退缩都变得理直气壮起来。李雪琴又是个很温柔的人,她的搞笑和丧气背后,是一颗想治愈别人的心。

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带给他人的快乐不可能是延续的,人真正的快乐终究还是要通过物质或者精神共同满足。

但对她而言,即使只能带来片刻的快乐,就算值得。“我只能满足你两分钟,我确实没办法让你精神富足,但我可以让你先稍微放松放松,我觉得也算功德一件。”如果你摔下悬崖了,别人会叫你努力爬起来。而李雪琴可能会说,既然都掉下来了,不如一起躺平看看风景,我再给你唱首歌儿吧。

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孩儿,用殊途同归的方式为我们带来了欢笑,也带来了思考。她们用自己的方式为我们向这个不友好的世界出了气,而后快乐又温柔地抚平了我们皱起的眉头。行走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,想成为杨笠,又狠又直率,无畏地回怼这个可笑的世界。被生活压得快要溺水时,想遇见李雪琴,和她一起无所事事地平躺晒太阳,生活嘲笑你,你就把它过成松松垮垮的笑话。而最重要的,是希望我们都能活得痛痛快快吐槽大会,无论何时,无论何地。

[1]《李雪琴:我很痛苦,但我想让别人快乐》,@GQ报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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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2] 《李雪琴:我没办法让所有人满足,但我学会了道歉》,@GQ报道

[3]“大家好,我是李雪琴”:北大毕业留学回国成网红 自曝有抑郁症,@aha视频

[4] 《杨笠:反正我逗你笑,但是我说什么你就别管了》,@南方人物周刊

—THE END—

作者:紫紫,统筹:圆圆,首发于公众号晚点巴士 Late Bus(id:),晚点巴士,陪你下一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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